“日(ri)薪(xin)5000元，急招(zhao)(zhao)“霸總爹(die)”！”近(jin)日(ri)，一則(ze)短(duan)劇(ju)招(zhao)(zhao)募中(zhong)老年演(yan)員的消息在社(she)交平臺(tai)廣泛傳播，點燃了不(bu)少銀發族的“演(yan)員夢(meng)”。與(yu)此同時(shi)，一些(xie)社(she)交平臺(tai)和兼職群(qun)中(zhong)，類似“日(ri)薪(xin)300元”“無需經驗(yan)，時(shi)間自由”“與(yu)明星近(jin)距(ju)離接觸”的群(qun)演(yan)招(zhao)(zhao)募信息層出(chu)不(bu)窮，吸引了不(bu)少希望體驗(yan)演(yan)藝(yi)生活或兼職掙錢(qian)的普通人(ren)。

　　然(ran)而，記者調查發現，這個看似門檻低、機會(hui)多(duo)的(de)群演市場(chang)，實則暗藏(zang)諸(zhu)多(duo)不(bu)規范、不(bu)透明的(de)灰色操作。不(bu)少(shao)應聘(pin)者尚未(wei)踏入片場(chang)，就被各種巧(qiao)立名(ming)目的(de)收費“勸退(tui)”；即便成(cheng)功進組，也常常面臨超時工作、克扣薪酬、權益(yi)保(bao)障缺失等問(wen)題。

　　參演前得高價培訓

　　“短劇群演招募，100元至300元一天。”今年(nian)8月(yue)，湖北武漢的王偉在短視頻平臺上(shang)刷(shua)到這則同城招聘信息(xi)，立即產生了興趣。門檻不高、時間靈(ling)活(huo)，對于待(dai)業在家的他來說，“看上(shang)去是個不錯的機(ji)會”。

　　按照(zhao)對方指引，王偉(wei)來到指定地點面(mian)試。一(yi)位工作(zuo)人員(yuan)熱情接待了他，并帶他逐一(yi)參觀了公司的各個部門。剪輯(ji)部、服裝部，墻(qiang)上掛滿了團(tuan)隊合(he)照(zhao)、工作(zuo)人員(yuan)與知名演員(yuan)的合(he)影……這一(yi)切都(dou)讓(rang)王偉(wei)覺(jue)得“挺正規”。

　　參觀結束后，王偉被帶入房(fang)間進行面(mian)試。面(mian)試官先讓(rang)他(ta)做自我介紹，隨后要求(qiu)他(ta)展(zhan)示一(yi)段才藝(yi)。過程中，面(mian)試官手持紙筆，煞有(you)其(qi)事地(di)為其(qi)表(biao)現打分(fen)。表(biao)演結束，面(mian)試官簡(jian)單點評(ping)了幾(ji)句(ju)，隨即話鋒(feng)一(yi)轉(zhuan)說：“素人演員要想在鏡頭前不緊張、少(shao)挨導演罵，最好先接(jie)受公(gong)司的(de)專業表(biao)演培訓。”

　　對方隨(sui)即給出方案：5天(tian)(tian)培訓收費3980元，7天(tian)(tian)培訓收費6980元，并承諾培訓結(jie)束后會為(wei)學員推薦演(yan)戲機會。王偉頓時明白：“可能(neng)不是在招群演(yan)，而是為(wei)了(le)賣課。”

　　這份警惕讓王偉及時抽身，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清醒。當騙局披上“簽約保(bao)底”“演夠(gou)退款”的(de)外衣(yi)，并將金額(e)控(kong)制在千(qian)元以內時，迷惑性便大大增(zeng)強。陜西西安的(de)應(ying)屆畢(bi)業生何佳就掉入了這樣的(de)陷阱(jing)。

　　今(jin)年6月，何佳在社交平臺上看到(dao)招募群演的(de)信息，抱(bao)著暑期兼(jian)職的(de)想法，她(ta)先后與兩家公(gong)(gong)司(si)約了(le)面試。第一家公(gong)(gong)司(si)一進門(men)就(jiu)讓她(ta)填寫詳細表格，包括學(xue)校(xiao)、家庭(ting)住(zhu)址、身份證號碼甚至家人聯(lian)系方式。面試后，工作(zuo)人員(yuan)提(ti)出，群演需支(zhi)付基礎培訓及服裝道具(ju)等(deng)費用，要連續3個月每月交納799元服務費才能獲得拍戲機會。何佳覺得太貴，便(bian)拒絕了(le)。

　　她隨即前(qian)往(wang)第二家公司(si)面試，流程(cheng)如出一轍，但條件(jian)明顯“友好”許多：只(zhi)需一次性交納800元，公司(si)承諾每月保底安排5場(chang)(chang)戲(xi)，薪資日結，半(ban)年內(nei)演滿(man)30場(chang)(chang)即可(ke)全額退款。何佳盤算著“800元很(hen)快就能賺回來”，便簽(qian)下協議(yi)交了錢。

　　回家后，她上(shang)網(wang)查(cha)詢才發現不少網(wang)友有(you)過類似經歷——公(gong)(gong)司會故(gu)意設(she)計繁瑣流(liu)程(cheng)，如要求演(yan)員先去公(gong)(gong)司取戲服，再到幾十公(gong)(gong)里外的片場，拍(pai)完再送回公(gong)(gong)司，以此抬高時間與交(jiao)通成本(ben)，使演(yan)員難以完成場次，最(zui)終拒絕退款(kuan)。

　　意識(shi)到(dao)可能被(bei)騙后，何佳報警求助(zhu)。在(zai)警方調(diao)解下(xia)，公司同意退還60%費用(yong)，但退款(kuan)過程依然艱(jian)難。“承諾七個(ge)工作日到(dao)賬，結(jie)(jie)果十幾(ji)天毫(hao)無動(dong)靜(jing)。”經過她20多天反復催促與交(jiao)涉(she)，才終(zhong)于結(jie)(jie)束這場“拉(la)鋸戰(zhan)”。

　　記者在(zai)調查中(zhong)還發(fa)現(xian)，不少中(zhong)老(lao)年人出(chu)于“圓夢”心理，甚至主(zhu)動尋(xun)求付費參演(yan)的機(ji)會(hui)。一(yi)位群演(yan)向記者透(tou)露(lu)：“同劇(ju)組一(yi)位阿姨交(jiao)了(le)380元，結果只是當了(le)個背(bei)景板，連(lian)臉(lian)都沒露(lu)。”

　　試鏡要求衣著裸露

　　有受訪者(zhe)反(fan)映，有人打著(zhu)“劇組招募(mu)”的(de)幌子，將目標瞄(miao)準涉世(shi)未深的(de)年輕女性，以試鏡為由實施性騷擾，其手(shou)段隱蔽、話術嫻(xian)熟，形成一套(tao)具(ju)有誘導性的(de)“套(tao)路”。

　　山東濟南的(de)大(da)三學生宋覓曾在第一(yi)次(ci)嘗試群演時，遭遇(yu)一(yi)場讓(rang)她感覺“很(hen)不(bu)(bu)對(dui)勁”的(de)招募(mu)。對(dui)方(fang)在私聊中明確提(ti)出視頻試鏡要(yao)求(qiu)(qiu)“上(shang)身淺(qian)色吊帶”“下(xia)身超(chao)短裙”“不(bu)(bu)能涂抹身體素顏霜”，并需錄制(zhi)一(yi)段自我介(jie)紹。對(dui)方(fang)還要(yao)求(qiu)(qiu)她在視頻中回答“身上(shang)是(shi)否有文身”等問題，并稱(cheng)“視頻審核通過后才能安排線下(xia)面試”。宋覓認為此事不(bu)(bu)妥，立即退出群聊并刪除了(le)聯系人。

　　浙江杭州的許婷則(ze)經歷了更為(wei)露(lu)骨的“試(shi)鏡陷(xian)阱(jing)”。在看到群聊中的招募信息后，她(ta)主(zhu)動(dong)聯系了招聘方。對方首(shou)先要求她(ta)提供一張“緊(jin)身(shen)衣(yi)(yi)(yi)服短(duan)褲(ku)高跟鞋”的全身(shen)照。當時許婷身(shen)在室外，衣(yi)(yi)(yi)著并(bing)不符合要求，對方不僅盤問其具體去向，還要求她(ta)“立刻回家(jia)換衣(yi)(yi)(yi)服拍照”，否則(ze)將錯(cuo)失機(ji)會。

　　在許婷勉強(qiang)提供照片后，對(dui)方的(de)要求逐漸(jian)升(sheng)級：先是讓她背(bei)對(dui)鏡頭、穿(chuan)著高跟鞋做扎馬步姿勢拍照；當她表(biao)示質疑(yi)時，對(dui)方轉而指責她“不(bu)尊重面試(shi)官(guan)”“缺乏信任(ren)”；接著又以“需要挑選能完成扎馬步戲份的(de)女(nv)生”為由(you)，誘使她繼續(xu)配合，不(bu)斷(duan)發出指令“腿再往外點，再蹲下去點”“涂(tu)上(shang)(shang)鮮(xian)艷(yan)口(kou)紅，穿(chuan)上(shang)(shang)絲襪，坐(zuo)在地上(shang)(shang)將腳底正對(dui)鏡頭，雙手比耶(ye)”。

　　隨后進入所謂的“試戲”環(huan)節(jie)，對方先問許婷(ting)(ting)是否(fou)會(hui)跳舞(wu)，要求錄(lu)制舞(wu)蹈視頻。許婷(ting)(ting)一(yi)一(yi)照做后，對方突然打來視頻通話(hua)，在(zai)通話(hua)中開門見山(shan)地問她(ta)“能(neng)接(jie)受(shou)什(shen)么樣的拍(pai)攝尺度(du)”，并以“愛情(qing)戲需要”為借(jie)口，試探她(ta)是否(fou)愿意接(jie)受(shou)穿著(zhu)比基(ji)尼甚至只剩內衣褲(ku)的表演。

　　“他在視頻里(li)還(huan)問我(wo)，“現(xian)在脫到(dao)只剩(sheng)內衣褲行(xing)不(bu)行(xing)”。”許婷回憶，她(ta)拒絕(jue)后(hou)，對方竟反問，“在視頻里(li)都(dou)放不(bu)開，到(dao)了劇(ju)組只剩(sheng)內衣褲，你能放開嗎？”

　　這段經歷讓她(ta)深感被侵犯，事后將過程發(fa)到社交平臺，才發(fa)現自己(ji)并非(fei)個案。有在橫店的群演私(si)下告訴她(ta)，確實有些(xie)人“專門性騷擾(rao)想做群演的青(qing)年男女”。

　　超時工作克扣薪酬

　　除(chu)了前期招(zhao)募環(huan)節可能存在騙局，群演在實(shi)際(ji)拍攝過程中面臨的權益(yi)侵(qin)害同樣屢見不鮮。記(ji)者調查發現，超(chao)時工作(zuo)、管理混亂、克扣薪酬等問題，已成為這一行業(ye)的常(chang)態。

　　江蘇(su)蘇(su)州的(de)大學生陳雯(wen)與(yu)朋友曾參與(yu)某部(bu)短(duan)劇的(de)拍攝，原定(ding)從(cong)中午12點(dian)工(gong)作至晚(wan)上6點(dian)半(ban)，結(jie)(jie)果直到深夜12點(dian)才全部(bu)結(jie)(jie)束。“明明說好(hao)6個半(ban)小(xiao)時(shi)，實(shi)際卻花了整整12個小(xiao)時(shi)。”陳雯(wen)回憶，盡管劇組最終支付了每小(xiao)時(shi)10元的(de)加班費(fei)，但由(you)于收工(gong)時(shi)間太(tai)晚(wan)，她們錯過了宿舍(she)門(men)禁(jin)，不(bu)得不(bu)自費(fei)在外住宿。一天折騰(teng)下來(lai)，扣(kou)除交通(tong)與(yu)住宿費(fei)用，“不(bu)僅分文(wen)未賺(zhuan)，反而(er)倒貼了錢”。

　　更令她后怕的(de)(de)是(shi)劇組對群(qun)(qun)演的(de)(de)混亂管理。原定在蘇州的(de)(de)拍攝，當(dang)天(tian)卻被臨時通知(zhi)全員乘(cheng)坐大巴轉往無錫(xi)。“一(yi)上車，領隊(dui)就以統(tong)計人(ren)數為(wei)由收(shou)走(zou)了我的(de)(de)身(shen)份證(zheng)。”陳雯說(shuo)，抵達無錫(xi)后，管理人(ren)員歸(gui)還(huan)了身(shen)份證(zheng)，卻以“防止(zhi)現場拍照(zhao)泄露”為(wei)由，再次統(tong)一(yi)收(shou)走(zou)了所有(you)群(qun)(qun)演的(de)(de)手(shou)機。

　　劇組的工(gong)資發(fa)(fa)放(fang)(fang)流程也極不(bu)(bu)規范。陳(chen)雯透露，現場沒有發(fa)(fa)放(fang)(fang)進(jin)出(chu)場憑證，工(gong)資也不(bu)(bu)是(shi)“發(fa)(fa)一個走一個”，而(er)是(shi)在群聊中以紅(hong)包形式(shi)發(fa)(fa)放(fang)(fang)，發(fa)(fa)完即解散群聊。負(fu)責人(ren)雖多次清(qing)點人(ren)數，發(fa)(fa)放(fang)(fang)時卻未按實際人(ren)數發(fa)(fa)放(fang)(fang)紅(hong)包，導致包括陳(chen)雯朋(peng)友(you)在內的幾名群演(yan)未能(neng)領到薪酬。當她的朋(peng)友(you)嘗試聯系負(fu)責人(ren)時，卻發(fa)(fa)現已被對(dui)方刪除好(hao)友(you)。“金額不(bu)(bu)大，維權又麻煩”，兩人(ren)最終(zhong)只能(neng)放(fang)(fang)棄追討。

　　陳雯的遭遇并非(fei)孤例(li)。目前(qian)已在湖北(bei)參(can)與過3部短劇拍攝的張燕告訴記者，群演的薪(xin)酬普遍偏低，“一天幾十元到一百(bai)多(duo)元，工作時長8到10個小時，折算下(xia)來時薪(xin)只有10元左右”。她指出，這類不要求(qiu)長相、演技和臺詞的背(bei)景板(ban)角色，“在片方眼里本(ben)來就不值錢”。

　　張燕同時(shi)(shi)兼任網劇經紀人，她透露：“有時(shi)(shi)候，只要100元就可以請到(dao)參(can)與(yu)全天10小(xiao)時(shi)(shi)拍攝(she)的群演，超過10小(xiao)時(shi)(shi)才(cai)會有少量加班(ban)費。”

　　她告訴記者，劇組要(yao)求(qiu)群(qun)演超時工(gong)作幾乎已成“行規”，事先約定的工(gong)作時長被(bei)不(bu)斷拉長，所謂的加班費往(wang)往(wang)難以兌現。

　　多(duo)位受訪群(qun)演反映，高(gao)強度(du)、低保(bao)障的工(gong)作狀(zhuang)態已(yi)是家常便飯。有人甚至遭遇“120元讓(rang)人干20個小時，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”的極端(duan)情況。

　　“在這樣一個缺乏規范、維權困難的環(huan)境中(zhong)，群演往往成為劇組(zu)中(zhong)最“沉默”卻也最易被犧(xi)牲(sheng)的一環(huan)。”張燕說。

　　（文中王偉、何佳、宋(song)覓、許婷、陳雯、張(zhang)燕均為化名）